轉眼,10月10日雙十國慶即將到來,執政黨不管如何,總也要慶祝一番。多年來,我深覺這個亞洲第一個共和國還蠻委屈的,似乎他的國民從來沒有好好對待他過。
我在大陸常常造訪民國古蹟,有次在廣州72烈士紀念公園裡,看到空盪盪的公園,石碑和石階上的青苔,碑上刻的烈士名字已不復可見,不單烈士覺得孤寂,我也一陣孤寂上心頭,覺得好為這些烈士抱屈。
其實我們應該好好維護中華民國。這個國名是我們的保命符,馬英九在馬習會裡,對習近平一再提到中華民國、中華民國憲法、九二共識,及兩岸隔海分治的事實,大陸一些學者也一再為文,促使大陸方面正視中華民國存在的事實。
捍衛中華民國,台灣才是獨立的個體
可見中華民國是兩岸目前的公約數,不應該輕易放棄。唯有捍衛這個名字,台灣才是個獨立的個體。
但是多年來,中華民國是個圖騰,不是個有血有肉的存在體,戒嚴時期,是統治者很方便的工具,中華民國存在是為了反攻大陸,也是學生作文很方便的結尾,例如國慶日的作文結尾,一定是這樣的,「明年,我們要解救陷在水深火熱的大陸同胞,中華民國的國旗將永遠飄揚在首都南京上空。」
物極必反,解嚴後,台灣主體意識抬頭是時勢所趨,愛台灣從時髦、風尚到必須,到政治正確。「愛中華民國」變成政治不正確。要感佩國父、建國先烈的人,要肯定蔣中正率領中國八年抗戰,使中國擺脫殖民地命運的人,都是政治不正確。甚至鼓吹中華文化也會被認為政治不正確。
但是民國史寬廣、多元而豐富,民國也是個思想啟蒙,百花齊放的年代,也是大師層出的年代,不管文學、美學、哲學、科學、考古學都是,能夠加強台灣文化的厚度。
年輕時就做記者,我訪問過很多民國初期的學者,如錢穆、沈剛伯,黃君璧,吳大猷、等,他們的風範,學養,現今已難尋,每次訪問,如沐春風,與智者同行。
他們也有的對我們很嚴厲,因為記者不做功課,例如考古學家李濟每次都很不耐煩回答我們的問題。
我們被罵是自己坐井觀天。後來我研究了他一陣子,才知道李濟是「中國考古學之父」。曾主持震驚世界的河南安陽殷墟發掘。他是我們歷史課本上屢屢提到的安陽文化發掘人,那裡出土了兩萬多片甲骨文的龜甲,自此殷商文化由傳說變為信史。
圖/雙十國慶即將到來,我們應該好好維護中華民國。圖片來自flickr by 總統府
延伸閱讀:美國暴力升息、經濟硬著陸,恐釀「失落的10年」?
民初精英志在改變社會及國家
李濟和所有民初精英一樣學養豐富,是哈佛大學第一個華人人類學博士。而且身處的年代,是一個舊典範崩毀、新知識典範建立的關鍵年代,他也志在改變社會及國家。
在抗戰時期,他守護著安陽文化的出土文物,帶著學生和少許民眾將其從北方遷往重慶,費時三年,不單是星夜兼程,加上旅途艱險,他的小女兒不到五歲,在途中得到傷寒死去,大女兒也在抵達重慶附近的李莊不久後過世,只剩大兒子。為維護中華文物如此犧牲家人,令人唏噓。
他在挖掘古文化時,和考古隊員立下規矩,不得收藏古物,以示清白,並為幫助挖掘的鄉民樹立典範。在蔣介石的「搶救學人」計劃中,他說:「文物在哪裡,我就去哪裡」,毫不猶豫地上了飛機,與唯一兒子分離,與太太孤老終身。
而李濟終生信守自己立下的規矩,過世後,學生發現李濟家裡沒有古董,只有故宮贈送的幾幅複製畫,藏書三萬餘冊,沒有一本書是善本書(善本是一種關於古籍、手稿、文獻等紙質出版物),真是一代典範。
大師是一批批來,一批批走,但是他們培植出來的學者也有同樣風範,其中我最記得是錢穆的學生余英時,那時他正值壯年,穿了一襲雪白襯衫,衣領衣袖皆工整,有英氣而無驕氣。
那時當然沒有網際網路,報社資料室也貧乏,更沒有讀過余英時的書,余英時不愧是大儒,對我這個未經世事的小記者頗有耐心,不厭其煩地對我說,他研究的先秦思想對人類及中國的影響,我回去報社寫了篇「余英時在故紙堆裡找樂趣」,還頗受好評。
至今我看到余英時的消息,都會湧出一股暖意,23歲那次與大師的邂逅,讓我深感對年輕人少許的鼓勵和溫暖會影響他們一生。
民國史裡最值得現在當政者啟示的是,是它的締造者一心為公,比任何當代政治人物都偉大,例如孫中山先生能自願卸下大總統位尊權貴的職位,讓給袁世凱,以求中國的安寧。
在廣州黃花崗72烈士公園裡躺著的年輕孤魂,到廣州黃埔軍校,彷彿看到幾十年來,無數個十幾歲的孩子,從黃埔港下船直奔軍校,一意報國的身影,都是今人所沒有的胸懷。
本文章反映作者意見,不代表《遠見》立場
(作者為傳記及專欄作家,前汕頭大學教授,著有《孫運璿傳》、《郭台銘霸業》、《堅毅之路——吳敦義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