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炯朗博士文章
许地球一个美好未来 — 劉炯朗
过去多年,人类对自己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所需要的资源都直觉地认为不会耗损、不会减少,就像苏轼《前赤壁赋》里所说的“取之无禁,用之不竭。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。”也可以说,延续的发展根本不是件需要注意的事情。不过,近年来,我们发现环境的污染、资源的耗损都对可延续的发展带来很大的冲击和威胁。
首先,让我们看看世界的人口问题,目前世界的人口总数大约是66亿,人口增长率约是每年1%左右,估计在2050年会达到92亿。站在环境和资源的观点来看,专家学者认为全世界人口最好能停留在80亿左右,但是人口的增加和减少是很难用政策来规范的,奖励和开导到底有多大的效力,强行管制不但引起道德人权的问题,也会导引致其它相关的问题,例如一胎政策,虽然目的是在降低人口的增加率,但是也因此带来男女数目不平衡,这主要是源于传统的重男轻女的观念;老年人和年轻人数目的不平衡,这是源于老年祖父母辈有四个人,中年父母亲辈有两个人,少年儿女辈只有一个人;以及年轻一代被过分溺爱的教养问题,这也是源于祖父母和父母六个人养育照顾一个儿女的现象。何况也许一个国家、一个地区可以有为适应自己的状况而制定的人口政策,全世界人口的增减,没有人可以制定政策,然后有效地执行。
高龄化时代来临
除了人口的总数之外,年龄的分布也是可延续的发展里一个重要的观念。由于营养、卫生和医疗设备的进步,人类的平均寿命逐渐在增加,一百年以前,人类的平均寿命不到40岁,今天全球的人类平均寿命大约是67岁,按照统计数字,日本、新加坡、瑞士、瑞典和好几个欧洲国家,人口的平均寿命超过80岁,美国和中国台湾是77.78岁左右,最低的有些国家的人口平均寿命都还在40岁、甚至40岁以下。
人口年龄的分布都在逐渐改变,特别是在经济比较发达的国家,平均寿命的增加,加上出生率降低,退休的老年人比率也就不断增加。举例来说,1950年,平均每12个在工作的人,供养1个退休的老人:今天,每9个在工作的人,供养1个退休的老人,这给社会福利和医疗制度带来相当的压力。反过来说,青少年数目的减少,会减少教育项目的花费,还有老年人比较节省,他们倾向存钱而不倾向花钱,所以导致银行利息的下降,甚至经济上通货收缩的现象。不过,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,现在的老年人的健康状况和经济条件都比过去好得多,所以也给许多行业例如旅游、保健带来新的商机,老年人不一定是社会的负担,他们也可以过着健康和快乐的生活。在可延续的发展里,人口年龄分布的改变是可以适应和调节的。
在人类过去以及未来的发展里,传染病的消灭根除,一直是重要的努力方向,人类在这方面的成就,固然是由于医学的进步,但也展现了全世界共同合作的可能和重要性。
人类历史上,天花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传染病,远在一万年以前,天花已经在人类身上出现,在18世纪,估计单是在欧洲,每年就有40万人死于天花病,即使到了20世纪中期,全球每年死于天花病的人数还是几百万.自从18世纪末期开始,由于疫苗的发现,国家和地区全面疫苗接种的计划,以及偶发病例的隔离和处理,在1979年全球卫生组织正式宣布天花已经在地球上绝迹,这是最好的成功例子。
20世纪中期,乔纳斯·索尔克在1952年研制出注射的疫苗,阿尔伯特·沙宾在1961年研制出口服的疫苗,今天,小儿麻痹症也差不完全在地球上消灭了。此外,麻疹、疟疾的消灭也已经有很好的成效。艾滋病是20世纪80年代发现的传染病,源自简写为HIV的霉菌,今天艾滋病的传染相当广,而且还没有完全有效治疗的方法和疫苗。在2007年,估计全世界有三千多万人感染了艾滋病,有两百万人死于艾滋病。艾滋病的防范和治疗,是21世纪医学公共卫生领域里的重要课题。
讲到人口问题时,人口的移动也是一个重要的题目。在一个国家地区里,人口的分布带来了城乡差距的问题,城市因为人口的集中,经济能力比较强,带来比较多的就业机会、比较高的教育水平、比较好的医疗服务、以及比较繁华的生活质量。但是,城市也因此有比较严重的交通拥塞的问题、居家空间的问题、空气和生活环境污染的问题、以及生活上的安全问题等等。如何保持城市和乡村的某些特色?如何缩短城市和乡村之间的某些距离?是可延续的发展的一个课题。
国家和地区之间人口的移动,旅游和工作是短期暂时的移动,移民是永久性的移动。按照统计,2005年全世界有大约两亿的移民,这是个不小的数字,但相对来讲只是全世界人口的3%,换句话说,全世界人口的97%还是居住在他们原来的出生地。移民的原因可分成推和拉的原因,推的原因就是导致一个人离开他原来居住的国家的原因,拉的原因就是导致一个人前往他要前往居住的国家的原因。这些原因包括经济、教育、政治、生活环境、文化因素等的考量。对一个国家而言,人才的吸收和流失;对个人而言,机会的寻求和失落,环境的适应和融合都有许多相关的法律、经济、文化和社会的问题。
M型社会仍待解决
接着,让我谈谈可延续的发展里有关经济的几个问题和观念。
虽然全世界的经济发展不断提升了整体财富,但今天还有很多人过着非常贫困的生活。按照世界银行的定义,如果一个人每天的生活费用是在一美元以下,属于极端贫困。在2001年全世界有15%以上的人口生活在极端贫困之中。如果一个人每天的生活费用在两美元以下,属于贫困。在2001年全世界有40%以上的人口生活在贫困之中。这都是令人震惊的数字。今天,全世界平圴每年有一千万个儿童是因为贫困而死亡。专家学者的一个目标,是2025年全世界没有人生活在极端贫困之中。
除了绝对的极端贫困之外,相对的贫富悬殊也是可延续的发展里的一个重要的问题。在统计学里,一个常常用来量度财富分布的指标吉尼系数,是1912年一位意大利统计学家吉尼提出来的一个观念,吉尼系数的数值在0与1之间,0表示非常均匀的财富分布,1代表非常不均匀的财富分布。举几个例子,假如100个人里,每个人的财富都是1元,那么吉尼系数是0;假如100个人里,50个人每人的财富是0,50个人每人的财富是2元,那么吉尼系数是0.5;假如100个人里头,99个人的财富都是0,只有1个人的财富是100元,那么吉尼系数是0.99。
吉尼系数越小越接近0,代表财富的分布相当平均;吉尼系数越大越接近1,代表财富的分布相当不均。全世界的国家里,墨西哥和巴西比较极端,吉尼系数在0.5至0.6之间;美国不算低,在0.4上下;日本比较低,在0.35左右;瑞典更低,在0.33上下;中国台湾在1965年期间,在0.32左右,以后的十几年掉到0.3以下,近年来又升回到0.34左右;中国大陆已经升到0.45了。
在理论上,平均财富和财富分配的平衡度是两个独立不同的指标,如果平均财富高,大家都可以过好的生活,那么比较不平衡的财富分配,还是比较容易接受;如果平均财富低加上比较大的贫富悬殊,那就容易引起社会动荡不安了。杜甫的两句诗“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”正是描写M型社会里财富不均衡、也可以说是不公义的现象。
未来,社会的经济发展有几个有趣又重要的观念,其中一个是微额信贷,就是把非常低额的贷款借给有需要但是却没有抵押、没有保障一定有能力归还的人。一个很好的例子是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穆罕默德·尤努斯的故事。尤努斯是孟加拉国的一位银行家和经济学家,他在孟加拉国长大,在美国获得经济学的博士学位后回到孟加拉国。20世纪70年代他看到当地的妇女想要从事生产事业,却连最起码的资金都没有,他从自己口袋中拿出27美元,借给42个妇女,让他们买材料,制造竹的家具,这些人平均只赚到两分钱美元。这是个很好的例子,通常银行只愿意把大额的款项借给可靠的大企业、大公司,没有银行愿意把非常小额的款项,借给什么都没有的贫穷妇女。尤努斯的想法和做法非常成功,他的银行在2007年借出了64亿美元给700多万个贷款人,他也因此获得2006年诺贝尔和平奖。尤努斯的观念也被仿效、推展到100多个国家。他的观念特别帮助了贫困的妇女创立她们自己的事业,也提升了妇女在工商业的地位。
谈到帮助没有经济能力的人筹借资本来创业,中国自古就有,大家都听过的标会或者叫做合会的做法,就是一群亲戚朋友团结起来,每个人按月拿出数目不大的会钱,集中支持一个需要一笔比较大的款项的人,当然合会得靠大家共同的信用,否则就遇到所谓“倒会”。其实,在尤努斯微额信贷的方法中,也有一个连坐的观念,就是几个贷款人相互保证一定会把贷款清还。
避免荷兰疾病的冲击
在经济发展里,另外一个有趣的观念,就是所谓“荷兰疾病”的防止。“荷兰疾病”这个词的狭义是指,当一个国家突然发现了新的值钱的天然资源,国家收入的突然增加,却招致制造工业的衰退;比较广义是指,因为天然资源的收入、或者外援、或者国外投资的突然增加,而引起的工业和企业的转型;甚至更广义的观点是,工业和企业间转型和起落兴替的关系。
“荷兰疾病”这个名词源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,荷兰突然在它的外海岸发现了大量天然气的贮藏,这些天然气带来了大笔的财富,但是这笔财富对整体的经济却带来了若干负面的影响。首先,因为天然气的开采所需要的人力和物力,导致投入别的工业例如制造业的人力和物力减退;其次,国内财富的增加,引起国内非制造性的消费工业如服务业的发展,又带动了人力和物力向这些行业的转移;再者,大量财富的涌入,导致国家货币的升值,因而降低对外输出的产业如制造业的竞争力。
“荷兰疾病”不是单一的例子,近年来石油价格的上升,引起对许多中东产油国家农业和制造业的冲击。20世纪70年末期,咖啡价格的上升,引起有些盛产咖啡的国家如哥伦比亚,传统的输出产业的衰退。最近六七年内,澳门博彩事业的蓬勃兴起,引起对服务业人力的大量需求,可是对高科技产业和制造业,却引起了压抑的效应。台湾自从农业到制造工业到电子工业的转型,也看到很多和“荷兰疾病”相同相似的冲击。
国家财富的增加,往往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礼物,但是,如何善用这些突然增加的财富、避免负面冲击,当然就是经济政策的问题。自然资源迟早会用尽,一个新兴的工业也一定会逐渐衰退,如何善用这些突然增加的资源,来规划、培养未来新产业的发展,提高国计民生;如何避免传统工业受到过大的负面冲击、处理货币价值的问题,都是未来的经济环境里,时刻需要注意的题目。
我们谈到人类社会的未来,谈到可延续的发展里环境、资源、人口、经济的问题和挑战,我们没有理由悲观,我们应该有信心,只要好好面对问题和挑战,永续发展的目标是可以达到的。